金华日报:范浚:行君子之清正 发婺学之先声
日期: 2022-03-14 作者: 供稿单位: 第11版:婺江潮·理论周刊

       

       正如万里江河的涓流入海,婺学也历经了从兴起到繁盛的过程。就思想高度及历史影响而言,婺学的第一个高峰无疑属于吕祖谦时代。其实,在吕氏之前的两宋之际,婺学就已经开始萌发、肇兴。这一时期,婺学士人将二程理学传入浙中,他们的行为处世又释放出敢于担当、奋楫争先、经世济民的精神,为此后近千年的婺学发展点燃了星火,指明了方向,堪称千年婺学的发源时代。正是在这一潜流的基础上,婺学的精神逐渐发扬光大,进而响彻古今。兰溪的香溪先生范浚(1102—1150),就属于这批浚源、燃灯人群中的引航者。

       一、抵制官场恶俗,永葆内心清流

  范浚虽出生于北宋,但主要活动于南宋初期。靖康之难后,宋室偏安江南。当时,面对金兵的咄咄攻势,南宋尽管取得不少战捷,但宋高宗和秦桧仍主张求和。而主动求和,毕竟以丧权辱国和巨大的钱财付出为代价。为掩盖和议的屈辱,宋高宗和秦桧一方面以严刑峻法摧残正论、打压政敌,另一方面也通过赏官和赠禄,笼络士人,制造强大而有利于自身的舆论,以洗刷和议带来的恶名,从而掀起了旷日持久的歌功颂德的文化运动。在高压政治和名利诱惑下,朝野士人大多随波逐流,甚至连起初反对和议的大臣,许多后来也投身其中,出现了“文丐奔竞”的狂热风潮。这些“文丐”们通过创作谄媚阿谀的诗文,以讨乞官禄。他们的诗文主题,就是歌颂宋高宗和秦桧“共图中兴”的“盛德”。

  范浚出身仕宦之家,祖父范锷、父亲范筠位至高官,九位兄弟均登科入仕,在当地有“一门双柱国,十子九登科”的煊赫声名。从范浚的《香溪集》来看,虽不排除他可能代人撰写过贺颂秦桧的客套文章,但绝非如那些“文丐”一样,为了谋取个人的名利富贵。恰恰相反,范浚曾多次被朝廷公卿举荐为贤良方正。举荐者中,不乏李纲、富直柔、潘良贵等名臣名士,但均遭他拒绝。在回复举荐者的信中,他称自己不仕的原因,是要效仿颜回安贫乐道,致力于“为己之学”,提升自身的道德修养。其实,最深层的原因,应该是他耻于世道沉沦,朝纲混乱,与奔竞之徒为伍。他以隐居不仕的态度,与当时官场的坏风恶习相抗争,坚守儒家士人的气节操守。因此,对于谄媚阿谀的行为,他也是嫉恶如仇。当得知挚友潘良贵痛斥权臣误国害民,范浚不禁拍手,连连称赞他“安行义命,视富贵如泥尘”。

  范浚恪守儒家“有道则仕,无道则隐”的古训,敢于和政治坏风气抗争,永葆内心的清流。这也提醒我们,在权钱诱惑面前,应该时刻不忘共产党人的初心,敢于坚持真理,坚定理想信念,拒绝毫无原则的随波逐流,与官场“潜规则”相抗争。

       二、浙中传播理学,开启婺学新风

  金华自古山水奇绝,秦汉以来就是方士修行的首选区域。魏晋至隋唐时期,婺州一带佛道文化愈加浓郁,涌现出黄大仙、傅大士、贯休等一大批影响全国的名道高僧,而儒学氛围则相对沉寂。虽然北宋中前期,永康人胡则、徐无党先后考中进士,但在外人眼中,婺州一地仍以佛道闻名。宋仁宗时期,福建理学家陈襄在《送钟离郎中知婺州》一诗中,就称“神仙窟宅金华近,吴越封疆宝婺分”,折射出当时儒学并不兴盛。直到北宋后期,随着地方官府和士绅的兴学弘教,尤其是二程理学的传入,婺州一地的主流文化才逐渐由佛道转向儒学。

  范浚身居乡间,虽未直接师从濂、洛、关、闽等主流理学学派的名儒,但他通过览读理学典籍,以及与理学人物的交游、问学等多条途径,对理学多有接触,并形成自己的体悟。如范浚长兄范溶曾负笈京师,进入太学学习;好友潘良贵,师从二程大弟子杨时;郑刚中,为潘良贵学侣,以经略川陕闻世。范浚均与之契密,情谊深厚。除交往本地理学学者外,范浚还与湖湘学派的学者有不少往来。在《香溪集》中,有范浚致湖湘理学名家胡安国之子胡寅的《上致政胡待制书》,又有与胡公武论学的《答胡英彦书》。胡公武系胡铨从子,胡铨师从胡安国,对伊洛、湖湘之学多有传承。这些切磋交往,深深影响了范浚的理学思想。在他的思想中,明显可以见到二程尤其是程颢的痕迹。如《尧典论》中,他批评王安石“尧行天道以治人,舜行天道以事天”之语,即与二程契合;以“止而觉”解释“仁”,与程颢、谢良佐以及胡安国、胡宏的湖湘学派有相通之处。所以全祖望认为:“伊洛既出,诸儒各有所承。范香溪生婺中,独为崛起,其言无不与伊洛合。”

  除了吸收伊洛思想外,范浚还结合自己的思考,提出诸多前人所未有的创新思想。如在《耻说》中,主张以“耻”为“入道之端”;在《悔说》中,重视“过而悔,悔而改”的修养功夫。尤其是《心箴》一篇,凸显“心”的重要地位,又强调“君子存诚,克念克敬”对立“心”的重要性,对如何养“心”作出了清晰的阐释,因此被朱熹看重,采入《四书集注》。嘉靖皇帝对《心箴》也爱赏有加,亲自注释,并下令在翰林院、两京国子监、全国府州县学刻石立碑。在研读理学的同时,范浚还创办宝惠书院,设帐授徒,较早在浙中一带传播理学,当时远近来学者甚众,朱熹《香溪范子小传》就说:“授徒至数百人,吾乡亦有从其游者。”

  正是在两宋之际潘良贵、范浚、王师愈等人的引领下,婺州一地的理学思想逐渐蔚兴,为当地文化格局从“神仙之乡”到“小邹鲁”的转变,奠定了坚实基础。而范浚无疑是这批先行导路者中的佼佼者。他这种在学问上的与时俱进、勇于开拓,并强调为学的创新自得,对今日金华的发展现状,何尝不具有重要启思?试想,不紧跟时代的主流,何以融入世界?但只一味地盲目跟从,没有自己的思考,又如何能形成自己的特色,超越他人?

       三、布衣上书《进策》,践行经世精神

  范浚虽隐居不仕、独善其身,但作为儒家士人,他时刻不忘经世济民的学问之道。他积极向朝廷上书,希望统治者励精图治,关心民瘼,切莫沉湎于奢靡苟安的生活,表现出“位卑未敢忘忧国”的责任和担当。在回复潘良贵的信中,他说:“君子有所谓忧国爱民之心,未尝一日忘之也。有言于君,不恤其用不用也。用,固君子之愿也,如不用,特于言弗克伸耳。其于忧国爱民之心,亦何损哉?”忧国爱民,可谓范浚毕生追求和践行的理念,也是他“有体有用”“经世致用”的理学思想的灵魂。

  绍兴七年(1137),宋高宗决定御驾亲征的消息传来,范浚听闻后异常激动,于是撰写了《进策》二十五篇,全面分析南宋初期的政治、军事、经济形势,提出了一系列治国对策。讨论的范围特别广泛,涉及谋策、用人、改制等问题,且篇篇针对当时国家的积弊。

  《中庸》的“君子之中庸也,君子而时中”,不仅体现在为人处世的忠恕宽厚,也表现在与时俱进的改革精神。身为儒家的范浚,时刻认同“久则弊,弊则变”的道理。在《更化》一篇中,他将南宋初年的社会问题归结为三大类:一是士大夫的奔竞之风,二是州县的冗官冗政,三是民众的弃本逐末。他还考察了这些社会恶习的根源,分别是荐举、考课、税赋之法在实行过程中的弊端所致。荐举之法,原本用来选拔真才实学之士,但由于谄媚之徒的趋炎附势,选拔者和录取者之间的勾结,逐渐沦为谋取官位的工具;考课之法,起初为了激浊扬清,但由于官吏懈怠敷衍,办事糊涂,畏首畏尾,以致沉迷现状,不思进取;税赋之法,原本应按财产多少征收,但由于豪强奸商投机赢利,放高利贷,致使百姓日渐贫穷。在范浚看来,这些弊端严重危害国家,必须及时改革,否则后果不堪设想。

  在《远图》一篇中,范浚还分析了长远谋划对军事作战和治理国家的重要性。他认为,当年晋元帝挥师北伐,终不能成功,并不是志向不远大,而是没有图功之谋。所以他建议宋高宗要审时度势,制定缜密可行的长期计划。

  范浚的革新和远图思想,对当前一些因循守旧、安于现状的社会痼疾,不啻一副猛烈的清醒剂。面对这些陋习,只有制定长期规划,同时以猛药去疴的决心和力度,彻底根除坏风气,才能树立清风正气,为崛起浙中提供坚强的作风保障,确保如期实现党代会确定的各项目标任务。

  就学派的传承而言,范浚的门人大多不显赫,且传人影响有限,似乎难以构成一个鲜明的香溪学派,其规模和影响无法与后来的丽泽学派、北山学派相提并论。但他的道德和思想,开启了婺学新时代,推动婺州文化从佛道到儒学的转折,预示着婺学高峰的即将到来。正是在这样的逻辑脉络中,章懋、童品称赞范浚为婺学的“浚其源者”,雷鋐、朱一新、胡凤丹等人推举其为“婺学开宗”或“婺学初祖”,认为范浚的出现,“使东莱、北山诸先生有所据依,踵武而起,其为力甚艰而功甚巨”。

  范浚隐居乡间,一介布衣,政治地位低微,却能名垂青史,为后人所景仰,并不是因为他出身于官宦世家,而是他不朽的立德和立言,和他身上所散发出的敢于抗争、与时俱进的精神气质,以及“志在经世”的责任担当,奠定了今后千年婺学的思想底色。吕祖谦、唐仲友、陈亮、宋濂、章懋等婺学名家的学术和事功中的诸多精神,均可以从范浚身上找到相应的影子。在当下“扛旗争先、崛起浙中”的伟大实践中,每个金华人如何给自己找准定位,贡献自己的力量,先贤范浚或许可以给我们提供众多的人生启示。

       作者:金晓刚 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

       来源:《金华日报》(2022-03-14  第11版:婺江潮·理论周刊)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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