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华日报:用纸做线织龙袍,是什么玩法?
日期: 2024-02-25 作者: 供稿单位: 金华日报


“这件作品叫《文化中国·大汉》,它上面的龙简洁瘦长,是相对原始的样貌。”


“这件叫《文化中国·大明》,它上面的龙就复杂多了,张牙舞爪,是明代龙的形制。”


“这件叫《文·明》,它上面的图案严格来说不是龙,爪子上只有4个指头,所以这是一件蟒袍,是皇帝赐给有功之臣的衣服。”


王雷的家好像一个工作室,墙壁上挂着一件件龙袍。然而,这些龙袍色彩并不鲜艳,灰扑扑的,仔细看会发现,每一根纤维上居然有着一个个小字——它们原本是书页,被搓成了纸线,编织成了这一件件龙袍。


作为一名实验艺术家,王雷开创了一种独特的艺术路径,把有文字的纸搓成纸线,当成创作的原材料。而龙袍是王雷特别青睐的创作元素,屡屡在他的作品中出现。


《辞海》与龙袍的对话


王雷将纸作为创作材料始于2007年,当时他还是中央美术学院的一名学生。在“综合材料绘画”这门课上,他尝试了用卫生纸来进行编织,发现这很适合表达自己的想法,从此一头扎进了用纸编织的世界里。


在用卫生纸进行各种创作之后,有一天,王雷想要做一件龙袍。


“龙袍象征皇权,有着强烈的视觉冲击力。但我觉得,不能用卫生纸来做,它的气质太弱了,材质与形式之间无法对等。”王雷说。


在尝试了各种纸张之后,王雷决定用《辞海》来做龙袍。他说,《辞海》本身在语言文字方面有着权威性,与龙袍能构成一种独特的矛盾张力。同时,《辞海》所用的“字典纸”,特别薄,韧性又特别好,印在上面的字不透光,物理特性上也比较适合编织。《辞海》的厚度比一般的书要厚得多,给王雷的编织提供了足够的原料,小一点的龙袍,一本《辞海》就能编出一件。


王雷编的第一件龙袍完成于2010年。此后,他又进行了各种探索。汉、唐、明、清等不同朝代形制的龙袍,在他的作品中与各种现代元素进行了碰撞。


纸张与文明的共舞


纸在王雷眼中,是一种神奇的材质。他说,人们总觉得,纸张脆弱,钢铁结实,其实钢铁遇到湿润环境很容易氧化,纸的生命周期可能比钢铁的生命还长。老话说,纸寿千年,藏在合适环境下的纸,能够在千百年后依然清晰地呈现当时艺术家的所思所想。


有一次,南京博物院向王雷定制一件龙袍,请他去参观了馆藏库。当仓库厚厚的大铁门打开,展露出里面恒温恒湿的环境,王雷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悸动感。回来以后,他对妻子说:“这件作品我们要做得特别精细。它的寿命会比我们久得多。”


而已经做成书的纸,在王雷看来,上面的文字本身就蕴含着力量。比如他创作的国家艺术基金赞助作品《文化中国·大汉》,用的是《英汉辞海》里的书页,一个个中英对照的词语,让这件龙袍有着一种东西文明对话的感觉。王雷说,这件作品意喻中国古代的丝绸之路。它的外观是一件汉代的龙袍,丝绸之路从汉代开始开拓,传递的不只丝绸和茶叶,更是中国的文化。从这件龙袍的丝缕之间,可以看到从中国到欧洲的文化脉络。


历史与现实的交汇


用纸做成的龙袍,并没有真龙袍那么丰富的色彩,但在王雷眼中,它们比真的龙袍更美。


王雷拿着喷绘出来的龙袍图案与自己的作品对比,两者其实在形制和图案上是一模一样的,看上去的感觉却完全不同。王雷说,用书纸作为原料编成的龙袍消解了色彩,消解了造型上的很多东西,挂在书房里,似乎没有一些装饰画那样色彩明丽、对比强烈,却有其独特的内涵。去掉颜色的龙袍,它的图案是隐隐约约的,一眼看不清,就仿佛那些已经逝去了的历史。


“你看它,在任何场合都不争不抢,安安静静的,就像一个老人坐在那里看着你笑。当你发现,它是用书制成的,里面都是字,你会情不自禁地思考:从一本《辞海》到一件龙袍的变化是怎么发生的?《辞海》仿佛金蝉脱壳,去掉了原有的外壳,变成了一种与之前既不同又统一的东西。我认为,给人带来的思考,才是这个作品的价值。”王雷说。


《文化中国·大明》是王雷特别喜欢的一件作品,他拒绝了藏家的收购,一直把它留在自己手上。这件作品在2014年拿到了国家级美术最高奖——中国美术奖,后来还参加过许多展览,去过不同的国家。因为展览的次数多,免不了会被观展者触摸,因此它是王雷的作品在外观上看起来最旧的,有些纸线也断了。王雷觉得,这种外观上的磨损感,反而更增添了这件作品的价值,它在展览的过程中与观众相互发生作用,因此留下了痕迹,就仿佛一位百战归来的将军,经年尘土满征衣。


留白与龙纹的迭代


王雷做的龙袍上一开始没有龙。他坦言:“用纸线织出龙纹太难了。而且,龙袍的款式非常独特,人们一看便知,即使上面没有龙,大家也能认出来这是龙袍。”


跟柔软的卫生纸相比,普通的纸搓成线来编织,要难得多。刚开始,王雷搓出的纸线粗则5毫米,细则3毫米,搓线累,编织也累,后来随着经验的丰富,他终于搓出了直径1毫米的细线,有了在纸线织成的衣服上编出浮雕龙纹的可能性。


“真正的龙袍,上面的龙是用丝线绣出来的,所以能够呈现复杂的图案,就像我们用电脑画画的时候,马赛克更小就更精细,马赛克很大就只能画个大概了。”王雷说。为了保证材料的本真感,王雷并不对材料作特殊处理,也不染色,保留了书页本来的特质。在此基础上,他不断摸索,改进编织工艺,甚至创造出了好多种连编织教材上都没有的针法,这才让一条条龙在衣服上活灵活现地显露出来。


如今,王雷对于“织龙”已经有了很多心得,他会利用书页上不同位置的字数多少,来搓出深浅不一的纸线,然后用深色纸线来编织衣服本身,用浅色纸线来编龙形,使龙纹更为明显。


为了更好地符合不同朝代龙袍的特点,王雷还专门研究了不同朝代的龙,以求龙纹与龙袍的形制更加匹配,让龙袍在视觉呈现上有更好的效果。


王雷与金报的碰撞


王雷正在制作的一件新作品也是龙袍,名为《文锦华夏》,用的原料是2020年的《金华日报》。


报纸也是王雷钟爱的一种创作原材料。在他眼里,报纸和字典一样,有着权威性的特征,又多了一种与时代并进的“入世感”。他用许多报纸制作过艺术作品,他老家的《大河报》与求学地的《北京晚报》都曾经有过专门的作品。


王雷2019年下半年到浙师大美术学院任教,来金华第二年,他囤了一大批的《金华日报》旧报纸,以供自己创作之需。从之前的创作经验看,《金华日报》很好用,纸质很好,韧性很足,内容也让王雷觉得有意思。


这次的《文锦华夏》,王雷原本打算用另外一份报纸制作,但刚搓成第一个纸线团,开始编织,就发现这种纸线非常容易断。他查了资料才知道,有些报纸的纸浆是用回收后的纸二次化浆的,因为纤维被两次打碎,所以特别脆弱,纸线容易断,无法承载编织的“重任”。于是紧急换上了《金华日报》,从头开始制作这件作品。


而且,在构思的过程中,王雷想到,《文锦华夏》中的“华”,既是“中华”的“华”,也是“金华”的“华”,可以用于纪念这件作品的创作地点。因意外而来的创作材料,给了这件作品更加丰富的意蕴。


一件纸线龙袍的制作周期要好几个月,先搓线,再编织,工序繁复,王雷打算在今年4月初把《文锦华夏》制作完成,送去参加第十四届全国美展。


来源:《金华日报》(2024-2-23      第11版:深读)


编辑:盛灿灿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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