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日临安:温润其形 刚健其心
日期: 2021-04-15 作者: 供稿单位: 3版:锦城书会


 老同学骆金伟发来他的最新书稿《吴越具美》,其中对于五代吴越国的历史勾稽颇深,内容丰富,笔者近年致力于文学地理学研究,对于杭州文化一直颇为关注,因为临安一直以来都是杭州的重要组成部分,读后有些感触,也愿意借此机会谈谈对于杭州文化之精神特质的理解。

 杭州建城历史悠久,秦始皇二十五年(前222)设立会稽郡。钱唐县是西汉会稽郡统辖二十六县之一。隋文帝开皇九年(589),废钱唐郡,改设杭州,“杭州”一名由此出现。五代是杭州繁荣的准备期,如欧阳修在《有美堂记》所写:“独钱塘,自五代始时,知尊中国,效臣顺及其亡也。顿首**,不烦干戈。今其民幸富完安乐。又其俗习工巧。邑屋华丽,盖十馀万家。环以湖山,左右映带。而闽商海贾,风帆浪舶,出入于江涛浩渺、烟云杳霭之间,可谓盛矣。”正是经过了五代吴越国治理的重要铺垫,到了南宋,杭州才得以进入鼎盛时期。

 若对杭州的历史文化加以总结提炼,就文化形态而言,是雅与俗的互化;就历史变迁而言,是古与今的统一;就艺术格调而言,是真与幻的和谐;就精神特质而言,则是温与刚的融合。

 宋元时期,杭州出现了江南最具特色的市民文化,它不仅成为杭州城市的耀眼标记,也成为那个时代的繁华缩影。杭州市民文化的最大特征即雅俗共体。宋代以来,由于生产力迅速提高,城市得到很大发展,出现了美国学者施坚雅所说的 “中世纪城市革命”,由于城市的结构与形态发生很大变化,商品流通,街市繁华,市民阶层壮大,市民文化繁荣。宋元时的杭州西湖成为最热闹、最繁华的去处之一。《武林旧事》卷三:“西湖天下景,朝昏晴雨,四序总宜。杭人亦无时而不游,而春游特盛焉……日糜金钱,靡有纪极。故杭谚有 ‘销金锅儿’之号,此语不为过也。”南宋吴自牧在《梦粱录》中写道:“临安风俗,四时奢侈,赏玩殆无虚日。西有湖光可爱,东有江潮堪观,皆绝景也。”在杭州城内外,勾栏瓦舍之中,杂剧、杂技、讲史、说书、说浑话、皮影、傀儡、散乐、诸宫调等,百戏荟萃,异彩纷呈。

 杭州的大雅同样有目共睹。唐宋以来,文人雅士在杭州留下无以计数的诗、词、书、画、篆刻等文学艺术作品,许多成为千古绝唱。文人都将西湖视作人间至境,无论是唐之白居易,还是宋之林逋、苏东坡、杨万里,元之杨维桢等,都将自己视为西湖知己,流连忘返。北宋初年的林和靖秉性孤高,为人恬淡,甘于清贫。40余岁后隐居杭州西湖,结庐孤山,每逢客至,叫门童子纵鹤放飞,林逋见鹤必棹舟归来,由此为西湖留下了一段关于“梅妻鹤子”的隐逸传奇。

 概括而言,杭州雅俗文化是有“山头”的。杭州俗文化以西湖东南的吴山为代表。吴山是民俗荟萃的大舞台。历史形成的吴山庙会、风味饮食等是杭州俗文化的集中反映。杭州雅文化显然以西湖北面的孤山为代表。白居易诗云:“孤山寺北贾亭西,水面初平云脚低。”今日之孤山既是风景胜地,又是文物荟萃之处,南麓有文澜阁,山顶西部有西泠印社,东北坡有纪念林和靖的放鹤亭等。亭外广植梅花,为西湖赏梅胜地。孤山较多地集中了雅文化的精品。

 若说杭州市民文化的最大特点是雅与俗的互化,那么从城市文化品格之不同维度出发,可以有不同的阐释。就历史文化之维而言,是古与今的统一。杭州文化从古到今,在雅与俗的文化空间中自由穿梭,从对历史人物丰伟功业、飘逸气度的追怀,到现世红尘碌碌人生的记录。杭州的许多景观都见证着历史、述说着历史。就艺术格调之维而言,是真与幻的和谐。杭州的真实和幻美或者说杭州的现实与浪漫,体现在历史文化中,形成了对杭州雅与俗的某种呼应,那些历史意象有时亲切可感,有时又遥不可及。

 就精神特质之维而言,则是温与刚的融合。杭州文化是对江南文化传统的典型继承与发扬。梅新林教授认为江南文化精神具有 “剑与箫”的双重特质,表现为南“剑”北“箫”、内“剑”外“箫”等形态。所谓南“剑”北“箫”,是指南面的越国重“剑”,北面的吴国重“箫”。介于绍兴与苏州之间的杭州,正是两者融合的形态,表现为典型的内“剑”外“箫”。

 杭州文化的底色是婉约温润的,比如“何处结同心,西泠松柏下”的苏小小,“永镇雷峰塔”的白娘子,“人间亦有痴于我,岂独伤心是小青”的冯小青,等等,所反映的缠绵柔美就是西湖的底色,那也是西湖水的性格。《西泠韵迹》中的苏小小临终有语:“生于西泠,死于西泠,埋骨于西泠,庶不负我苏小小山水之癖”,红颜薄命,千古伤心。生与西湖相亲,死与西湖相依,这真是酷爱山水、缠绵多情的极致。

 雄豪刚健则是杭州文化精神的另一面,这种品格同样与许多著名人物和事迹联系在一起,比如钱镠、岳飞、周新、于谦等。其中奠定根基的正是吴越王钱镠,杭州人对于吴越王钱镠大力推崇,钱镠是杭州当地成长起来的平民帝王,他由一介平民发迹变泰,最后成为称霸一方的吴越王,安境保民,为杭州城的建设做出了卓越贡献。所以,如《西湖二集》所说:“杭州人不拘贤人君子、贩夫小人、牧童竖子,没一个不称赞那吴越王,凡有稀奇古怪之事,都说道,当年吴越王怎么样,可见这位英雄豪杰非同小可。”宋元以及之后的杭州叙事都热衷于取材钱王,在《喻世明言》中就有《临安里钱婆留发迹》写钱镠的发迹史,就连描写爱情故事的《警世通言》中的《乐小舍拼生觅偶》还插入了大段关于钱王生平事迹的文字。相关传说和记载在本书中有着浓墨重彩的演绎,值得一读。

 此外,杭州城隍周新亦是传奇人物,《武林坊巷志·丰下坊四》引《康熙仁和志》:“城隍庙,在府城内宝月山……相传神姓周,名新,广东南海人。明永乐中举于乡,为御史,弹劾敢言,不避权贵,京师称为‘冷面寒铁’……后敕封为杭郡城隍。”当然,最著名的当属岳飞之墓。如清代小说 《西湖佳话》之《岳坟忠迹》曰:“西湖乃山水花柳游赏之地,为何载一个千古不朽的忠勇大英雄于上?只因他生虽生在相州汤阴地方,住却住在杭州按察司内,死却死在大理狱、风波亭上,葬却葬在北山栖霞岭下,故借他增西湖之雄。”

 行笔至此,若要总结杭州文化的精神特质究竟为何,可谓杭城如玉:温润其形,刚健其心。晚明士人将之称为“红粉心”与“节侠气”,陈仁锡的《题春湖词》:“尝笑红粉心长,节侠气短,西湖不然。节侠心即红粉心,拜岳先生,齿牙尽裂;才过第一桥,浑眼娇粉,以此二障牵惹,湖光消去一半。”可见,杭州兼有阴柔飘逸和雄健沉着的气质。

 今年六月间,曾游览临安博物馆,当时口占四句,题为《忆钱尚父》,“天目如屏碧水流,吴越王气几时收。同醉满堂三千客,长思一剑四十州”。虽不成格律,然不揣鄙陋,献芹于此,博方家一哂。

 本文为骆金伟文化散文集《吴越具美》序言(略有删减)。

 作者:葛永海 浙江师范大学初阳学院院长、博士、教授、博士生导师

      来源:《今日临安》(2021-04-15 3版:锦城书会)



编辑:蒋红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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